1933年,保定的风,比喜峰口的炮弹还冷。
第二十五师的庆功宴上,人声鼎沸,奖章的金光晃得人眼花。师长关麟征胸前挂着青天白日勋章,另一位团长张耀明也风光无限。唯独一个人,站在角落里,胸前空空荡荡,像被全世界遗忘。
他叫杜聿明,第二十五师副师长。
就在几天前,喜峰口阵地上,正是他,在师长关麟征重伤后临危受命,顶住了日军一波又一波的疯狂进攻,还硬生生啃下了一块高地,把战局给盘活了。南京的电报雪片似的飞来,据说蒋介石连说了三个“好”,激动得连电码都敲错了。
可现在呢?庆功宴的主角不是他,授勋名单上,他的名字只在附件里被轻飘飘地提了一句:“代行指挥职责”。
凭什么?
这事儿,得从头说起。关麟征和杜聿明,是老乡,是黄埔一期的同窗,搁在陕西渭北老家,那叫“光宗耀祖的双璧”。可从军校大门出来,俩人的路子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关麟征,外号“关铁胆”,人如其名,打起仗来就是个疯子。跟着老蒋南征北战,一路砍瓜切菜,战功拿到手软,是校长眼里根正苗红的得意门生。而杜聿明呢,毕业后没挤进中央军的核心圈子,在阎锡山、冯玉祥那儿来回折腾,始终是个“编外人员”。
一个天之骄子,一个边缘人物,这梁子,早就结下了。
直到1931年,俩人才在陈诚的部队里碰上。关麟征脾气火爆,看谁都不顺眼,杜聿明呢,性格内敛,话不多,信奉“多干少说”。同乡见同乡,没有两眼泪汪汪,反而是一个看不上另一个。关麟征觉得杜聿明太闷,不像个带兵的;杜聿明心里也憋屈,觉得跟着这么个暴脾气师长,简直是受罪。
很快,部队扩编,关麟征当了师长,杜聿明成了他的副手。还没等俩人磨合好,一纸调令,部队被拉到了长城喜峰口,正面硬刚日本人。
这下,关麟胆的“疯”劲儿上来了。他抱着机枪就往前沿冲,亲自跟日军对射。结果呢?一颗炮弹过来,半边耳朵都没了,这才被警卫员硬生生从火线上抬了下去。
指挥的担子,瞬间砸在了杜聿明肩上。
杜聿明跟关麟征完全是两种风格。他不玩命,玩脑子。先派人摸清日军的火力点,再用炮火覆盖,最后组织敢死队,一个反冲锋,就把日军的右翼阵地给端了。这套打法,稳、准、狠,几天下来,阵地固若金汤。
按理说,这么大的功劳,怎么也得记上一笔吧?
可问题就出在这儿。这里头的水,深着呢。
第一,蒋介石的思维。他一看战报,关麟征负伤?好!是条汉子,有血性!这才是黄埔精神!功劳,必须记在他头上,这叫榜样。杜聿明?哦,代行指挥,那是他分内的事。
第二,也是最关键的,陈诚。当年陈诚为了上位,鼓动黄埔同学“弹劾”自己的师长,关麟征硬是没签名,还撂下一句“陈小个子也好不到哪去”。这话传到陈诚耳朵里,梁子就结下了。这次喜峰口大捷,陈诚虽然也看不上关麟征,但更不希望一个“外人”杜聿明冒头。授勋的时候,他轻飘飘一句“副手本就该辅佐”,就把杜聿明的功劳给抹了。
所以,庆功宴上,才有了开头那一幕。
宴席散场,杜聿明一个人走到操场上,冷风吹得他直哆嗦。他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给南京的徐庭瑶发了封电报,内容很简单:“第五军机械化,愿往。”
此处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。
从那天起,中国军界,少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副师长,多了一个痴迷于坦克的“装甲兵之父”。杜聿明一头扎进了坦克堆里,把玩着那些从苏联援助来的T-26坦克和德国的“小 Panzer”,几年时间,硬是把第五军打造成了中国第一支机械化王牌军,成了国军的掌上明珠。
而关麟征呢?虽然伤愈后也继续高升,但他的“铁胆”风格,在越来越讲究战术协同的现代战争里,开始显得格格不入。他的仕途,也因此起起伏伏,再没能重现喜峰口时的高光。
七年后,1940年,豫南的兵棋推演会上,两人再次同席。
关麟征还是那个老样子,嗓门洪亮,拍着桌子讲战例,茶水溅得到处都是。杜聿明呢,西装笔挺,拿着笔,安静地在小本子上记录,偶尔点点头,一言不发。
会议结束后,走廊里只剩他们俩。关麟征掐灭烟头,声音压得很低:“老弟,当年二十五师的事,还挂在心上?”
杜聿明抬起头,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水:“军长,咱们军人,争的不是一口气,是规矩。”
一句话,把两人的距离,拉得比西伯利亚的冰原还远。
性格的差异,派系的斗争,上司的偏好,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把这两个黄埔精英的命运彻底分开。战场上谁流血,谁牺牲,有时候真的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谁站在你身后,谁在分蛋糕。
后来,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阶段,两人都曾在缅甸战场上留下身影,但命运再次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杜聿明率领的远征军,虽然在第一次入缅时经历了惨痛的野人山大撤退,几乎全军覆没,但他本人却在失败中汲取了教训,为日后远征军的反攻积累了宝贵经验,并最终以机械化作战专家的形象名扬中外。而关麟征的部队则在后期的战事中表现平平,未能再有亮眼战绩,他的光环,逐渐被杜聿明这样的技术型将领所取代。
历史的天平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倾斜。
1950年,大陆解放。杜聿明作为战犯,在北京功德林里接受改造。而关麟征,则远走台湾,被老对头陈诚安排去当了个“军训总监”,彻底离开了权力中心。
两条平行线,再无交集。
有人说,如果1933年喜峰口那块高地的功劳记在了杜聿明名下,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?
历史没有如果。但我们知道,在那支旧军队里,决定一个军人命运的,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炮火,还有官场里那看不见的刀光剑影。仗是谁打的,有时候,真的没那么重要。这,或许才是他们纠结一生的悲哀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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